一身寒

谁記长安陌上雪,曾梦小楼一身寒。

杂食性cp,记些突发的文,包括一些以前萌过的cp_(:з」∠)_

仅凭兴趣,无关风月

磕cp专用

青玉(完结)

继续马_(´ཀ`」 ∠)__

理想人生:




他还记得落水前的混乱。

那天,魏家坟的瓢泼大雨使金头蜈蚣暗河再现,他驯养行凶的马猴被小河神一斧子敲碎了脑袋,尸体扔进阴阳河。他自己正好尸毒发作,当即也被追捕那三人打得有进气、没出气,四肢僵硬,仿佛直接从一个活人变成僵尸。

现在他好好地醒来,躺在温暖蓬松的被子里,心脏在胸腔里微弱地跳动。仔细想来,应该是当时他的肉尸顺着阴阳河漂流时,头顶撞上了魏家坟十字路口的大石碑,尸气消散,侥幸逃得一命。

从带着尸毒的活死人,被重击毙命成为僵尸,再撞破天灵,恢复成活人,整个过程,他的意识都在,仿佛灵魂漂浮空中旁观,无怪乎世人都叫他“河妖”。

回想这件事和这个称呼,他既傲世自得,不免又有些自嘲。

来到眼下,打量躺着的这间屋子,仅有一床、一柜、一桌、一椅,墙角放着些绳索器具,简单朴素,耳听窗外也无甚人声,看来屋主人应是在偏僻处离群索居。

正想着,门外传来脚步声,他刚闭上眼,那人已推门而入,径直走到床前,将青帐挂起。那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,一张白净脸庞还带着稚气,眼大而黑,神情虽淡然甚至有些肃穆,看这双眼睛总带些无辜之感。那双撩起床帐的手,手指洁白纤长,灵活有力,很是惹眼。

这双手能使天下彩门最神奇的绳术,打开任何机关巧锁,从意想不到的狭小空间内伸缩自如。它们也曾将能于千里之外飞索杀人的绳索套在他身上,系上无人能解的流鱼扣。

看到是这个人救下自己,连化青简直要笑出来,还真是无巧不成书,天无绝人之路。

“你醒了?喝点水吧。”

一只青花粗瓷碗盛着清水递过来,他就着那只手喝了几口,道:“这是哪里?”

他一开口,声音却不似往常。因为尸毒和鸦片,他说话提不高嗓门,只能娓娓道来,沙哑轻柔,不辩男女。如今许是碎了天灵,尸毒散去,喉头也清亮许多。

少年听惯了那轻柔魅惑的声线,此时也有些惊讶,只是不好表现出来。

“双水村。”

“离天津卫多有远?”

“四百多里。”

这孩子居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!怪不得当初听闻他逃出警局,自己把天津卫内外、方圆百里翻了个底朝天,愣是没有找到人。

远是远了些,也不是回不去。

“你马上准备车马,送我去最近的火车站,我们一起回天津。”

少年慢条斯理地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坐下,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水:“最近的火车站离这一百五十多里。天津,我不打算回去,我劝你也别回吧。况且以你现在伤势,恐怕近期也无法成行。”

连化青生来就被世人叫做“河妖”,后来又成为魔古道教主,至亲离弃,与俗世背道而驰。心狠手辣、睚眦必报是一方面,却也不容易动气,有种睥睨天下、不屑计较的态度。你与我道不同,我便把你同化,同化不了消灭就是,没必要生气。

今日这曾经的同盟者、十拿九稳的少年却一口回绝他;现下又是天灵散尽、身体孱弱,在离魔古道本部四百里外音讯隔绝的一个小山村,身无一物,如此总总,攒得他火气一下就上来了。

他冷笑道:“津门彩门戏法界的翘楚、黄家掌门人黄二少,费尽心机,弑兄夺位。就算被小河神之流猜中你的戏法,作为嫌疑人关押警局,他们却苦于无实证,奈何你不得,最多关几天,还不是得放人了事?谁曾想,你自己一转头却把好容易到手的掌门之位弃若敝屣,躲在这穷乡僻壤,现在想想你那枉死的大哥,还真替他不值!”

桌边的少年垂着头不答腔,也不看他,只把手上的青瓷粗碗捏得稀碎。

其实“黄二少弑兄夺位”这件事,人们只道是黄家老大才疏学浅,又吃喝嫖赌于德有失,对彩门传承毫无尊重,偏偏霸占着黄家掌门之位。黄家二少却是才情兼备,在彩门年轻一辈中,手艺和功夫最好,一心致力于光复彩门大业,只是一时心下难平,走了歧途。

彼时黄玉不过十五六,再老成也不过是个恃才傲物的少年郎,最容易受挑拨的年纪。蛊惑人心正是魔古道教主最擅长的手段之一,当然起最主要作用的,是蛊虫。

这世上除了连化青,没人知道这个秘密,恐怕连黄玉自己也不明白,为何一点点不甘,突然被无限扭曲放大成丧心病狂。直到蛊虫的影响逐渐褪去,本尊却被这种刺激折磨到丧失理智,才会在警局里痴傻疯癫。后来也不知是怎么清醒过来,又越狱逃到这偏僻处。

只怕如今在黄二少心里,还以为是自己突然丧尽天良,害死了大哥,对至今潜伏在他体内的蛊虫浑然未觉。

可惜毒埙遗落在阴阳河里,否则控制了蛊虫,要这少年听从自己安排,还不是手到擒来?

连化青思索片刻,只觉得神思疲乏、头疼欲裂。他多年炼虫化毒积累的道行,怕是早随天灵一起前功尽弃。他抬手看自己的胳膊,原本如细枝一般凸起蔓延的青筋如今尽皆平复,这就是最好的证明,如今他已从河妖教主,堕落为以往最深恶痛绝的凡人。

事已至此,也只能在此静养,等待天灵重新聚合,再做打算。





连大教主决心隐忍,先休养好身体,再伺机回津,蛰伏小山村的日子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。

天灾人祸的年月,上至达官贵人,下至平民百姓,哪个不是水深火热?繁华如天津卫,尚有穷苦人家卖儿卖女,混口饭吃着实艰难,在这偏远山村更是艰难。

他原出身陈塘庄大户人家,却因生来妖异,自幼饱受冷眼欺侮,挨饿受冻乃是寻常,十来岁做了小叫化,还能唱数来宝,到底熬成了魔古道教主,是个不怕吃苦的。

只是这次,作为战乱荒年里的一个无用病人,他却着实享了一回福,这可真是始料未及。

黄玉一个半大少年,好在有一门手艺糊口,逢集便去附近镇里耍戏法赚钱。神仙索这样的精妙戏法容易暴露,他往往选一些简单热闹的。这地方虽偏远,靠近南方,到底富足些,居民多淳朴心善,看这好模样的少年孤苦伶仃,手艺又好,总要多给些赏钱,混个饱饭不成问题。

只是如今拖着连化青这个病秧子,相识一场,总不能看他流落街头,收留在家中,免不了要为他抓药请诊,平日膳食调理,也是好一笔开支。

连化青看着睥睨众生、暴戾恣睢,一心复兴魔古道,进化天津卫,真真是河妖托生,邪气得很,其实有个难言之隐,便是好吃。

许是早年总挨饿,心里亏空,又或许身在天津卫这样一个人人吃货之地,耳濡目染,对吃尤其在意。

他自觉这有损教主威严,好在往常无人敢与他亲近,就是跟他合作时间较长的,譬如肖三,也只见过他为了缓解尸毒之痛抽鸦片,对他这一癖好毫无知觉。

如今寄人篱下,主家既不是教徒,还与他有些嫌隙,只得暂时忍耐。

谁知黄玉这小孩,竟对他很好。

但凡有些好饭菜,总是可着他先吃,偶尔去大户人家耍戏法,送了些糕点干果,他也尽数带回,眼巴巴地送到他跟前。自己粗茶淡饭,布衣疏食,倒也安之若素。

说起来他也是少爷出身,自小爹娘师兄们惯着宠着,虽然练功刻苦,衣食住行从未亏过,不说玉粒金莼,总也是锦衣玉食。

连化青忆起二人初见时,他根据情报半夜摸进黄家二少的卧房,那少年梦中警觉,与他打斗了好几个回合,固然是好身手,圆润的小脸上还带稚气。这些日子以来,更准确地说是认识他以来,变故丛生,历尽艰辛,如今这尚在发育期的少年已消瘦不少,下巴都出了尖,显得双眼更大。

闲暇时,黄玉又为他买木料、请工匠打制了一把椅子,不同于自己的粗制直背灯挂椅,因他病中无力,特地制作了圈椅,打磨好涂上清漆,甚为精美。

连化青能勉强起身后,便常坐在这圈椅中。有时在窗下看书发呆,等赶集的黄玉回家,有时被少年强拉到户外晒太阳,他坐在柳树下,少年在一旁摆弄他的戏法器具。有乡邻经过总要问黄家小哥,这俊美阴郁的青年身份,少年笑一笑,道:“这是我哥。”

常人对着连化青,恐惧厌恶有,不屑憎恨也有,或避而远之,或互相利用,那是他习惯的,也不在乎。如这般一丝一毫平常不过的好意,却让他备感生疏,略有不安。

连这不安也是陌生的。

难不成,他真堕落成了浅薄无知的肉体凡胎,对着一点善意便心旌摇曳?

连化青稳住心神,心道必是天灵散去,使他在身体和心灵上产生了双重脆弱,这只是暂时的。

脆弱的下场,他再清楚不过。

他是妖物托生,天生无情狠绝。少年做叫花子时,坑蒙拐骗,无一不缺。曾哄得两个年纪更小的小叫化与他结拜,好坐享他们乞讨而来的成果。饥荒年间,二人饿得走不动道,他只能亲自进城,好容易抢来一些饭食,因这两个小叫化要来相争,他狠下心肠,一人一砖,了结了他们。这等以怨报德的行径,于他来说不算什么,也无怪乎在小河神这样自诩正道的常人眼里,如此邪佞,人人得而诛之!

这黄玉与他也有合作,清楚他的行事作风,还如此善待,要么就是不怕死,要么就是真傻。

连化青的天灵归聚毫无动静,肉身却渐渐恢复起来,食量也逐渐恢复正常,还增加了些药膳补品。能活动了,总要替他置办些衣物用品,两个人过日子不比一个人,家里也需要再添些橱柜炊具等物。

这些花销,仅靠黄玉赶集卖艺已是不够,大户人家办事请戏法也有限,他便托人在镇上码头找了一份短工。

有一日他早上出门急,忘了带午饭。连化青发现了,想托人送去,又住在僻静处,过路人不多,况且他不喜找凡人搭话,犹豫半晌,宽慰自己在人屋檐下,总要去讨好一些,正好去镇上探听些消息,顺道给那小子送饭。

码头上正在搬货的黄小哥听工友说有人找,一看竟是连化青。

“饭也不记得带,过会饿晕了栽在河里,这地界可没河神能捞你。”

黄玉接过饭篮惊喜交加,感激道:“谢谢!”

为了赶饭点,连教主把给他留的那份饭也一起带了来,二人便一起坐在江边吃饭。

黄二少内敛喜静,连大教主不想传播教义时也懒得多说一句,这段日子以来也都彼此习惯,只觉清静,多对方一个在身边也无不可。

码头搬货是重苦力,黄玉身手了得,力气不小,到底年小,身子骨还没发育完全。

连教主看看自己饭上堆了满满一层鱼肉,那厨师本人碗里却只见素,纵然是他,也难免觉得有些羞愧,夹了一些鱼肉过去,却道:“今天肉未免太多,起腻。”

黄玉道了谢,却不曾吃。

他在家里供了佛像和神主牌位,每日也只吃斋茹素,闲暇时还会看看经文。在天津时,他们相会只谈要事,也不知他是从来如此,还是那事之后,决心赎罪,痛改前非,行善积德,才吃斋念佛。

莫不是他对本该是仇人的自己以德报怨,也只为赎罪?





自此,连化青无事时偶尔也去码头送饭。

工友们都是粗人,见黄玉年轻和善,有时开他玩笑:“你哥俩一对好模样,怎么不讨媳妇?瞧你哥哥病弱,正要娶个好娘子冲冲喜!”

小城镇人无甚见识,几时遇到过这样人物?少年黄玉,清秀俊雅,温良有礼,论才貌品行,别说双水村,就是青山镇附近十里八乡,公子哥儿里无出其右。

他那哥哥却是另有一说。

连化青生得美貌,原在整个天津卫都是出名的。只是那美丽如鲜艳的剧毒之物,一颦一笑蛊惑人心,越妖冶越致命。

他生来目有重瞳,背负“河妖”之名,受尽驱逐侮辱,经过数年炼蛊化毒,翻遍古籍,终于掌握隐瞳之术,得以常人之目现世。这样一双眼睛,即使经过伪装,也如毒蛇吐信,叫对视之人脊背生凉。

他多着黑,气质阴郁,一头青皮,更显出那异样的美貌。有时在镇上行走,即使围巾帽子齐全,也能引得人回顾。偶尔他与黄玉一起,那注目之数更多。

休养了好一段时日,连化青才觉得天灵有聚合之意。速度虽慢,总有希望。

此时,他不免想起黄玉工友的话。他倒无需冲喜,但魔古道确实需要他再造圣童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他在青山镇找到一位八字至阳至纯的女子,正是一个合格的容器,不若就趁此良机。

他原先造过一个圣童。

那圣童的母亲,原是天津卫一官宦人家的小姐,教徒替他找下,并扮作他的模样与那小姐相交,引诱她私奔,再由他本人来与那小姐创造圣童。

可惜那孩子落入漕运丁义秋之手,辗转由小河神捞起,已是无用。

他想起那段经历,事实上孩子母亲与他接触不多,模样都已有些模糊,只记得性格十分温顺娴静,似乎并未发觉他与引诱自己之人不是一位。

她死后,那引诱她的教徒也殉情相随。彼时他不屑如此无谓的牺牲,现在想来,倒不是不能理解。

倘若他的……

他忙打住,收敛心神,当凡人日久,闲极无聊,竟开始思索这情爱之事?

好在他没有能为之殉情之人。

不幸哉?幸哉?

黄玉已不在码头打短工,转而在青山镇内的阕仙楼固定演出,收入尚可,加上他的药也慢慢停了,两人日子又宽裕起来。黄小哥自己开销小,顶多买些戏法器物,为他买衣置鞋,书籍零食,多数倒花在他身上。

那日他去阕仙楼看黄二少演出,结束后到后台等他整理物品,一起回家去,正巧听到楼里下人谈论自家大小姐。

这位小姐品貌人才没得挑,在省城念过书,性情也活泼有趣。眼看年纪大了,爹娘接回来,要给她说一门亲事。老板在本地也是体面人家,按理这样的好姑娘招婿不难,可惜小姐八字太硬,至纯至阳,算命先生一看,还以为是错拿了男子的八字,因此姻缘一度耽搁。

连化青一听上了心。

正巧这小姐跟着黄玉走进来,两人还一路说笑着。原来大小姐因在省城上学开了眼界,回来后却都是些没出过远门的乡土小民,倍感无聊。

正好黄玉来此,他虽话不多,却见识广博,又有风度,每每他有演出,便常来找他说话。那样一张俊秀的脸常在眼前,一来二去,不免有些倾心。

可惜黄玉年纪比她小一些,不过正好老板夫妇不舍她出嫁,有招婿上门之意。

连化青坐在角落暗处,两人一时进来,没看到他。

那小姐以为四下无人,拿话试探黄玉,说起自己的八字。

黄二少心无杂念,以为她苦恼,便开解道:“八字之说也是古早规矩,并非全无道理,但也不是无法可寻。既然你的八字至阳至纯,便找那八字至阴至柔之男子,一样和乐幸福。就算世上无此男子,不妨找一倾心相与的,让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加以破解,未必不美满。”

“若能如此那甚好,不知你……”

此时角落里咳了一声,那小姐忙住口,羞得满面通红,要躲避出去,又转回来嘱咐黄玉:“明日早些来,有话同你说。”

小姐走后,黄玉看到坐在暗处的人,一面继续收拾起手里的器具,一面道:“今日怎么这么早来?正好,西街杨二婶家的胡辣汤,我早上特意叮嘱她留了两碗,我们一同去吃。”

连化青暗想,他原不知道我要来,阕让留了两碗汤,怕本是要同别人去喝的。

他今日不知怎么,只觉得气闷,想的也极多。平日这些懒于理会的细小琐碎,如今一一放大,如尖刺横亘在他心上。

无论光明或黑暗,他心里却本是一片坦途,目标单一,心无旁骛。如今横生枝节,生出些鲜花与荆棘,时而喜,时而悲,时而怜惜,时而妒忌。这些凡人皆有的情感,他却是平生第一次领教。





这几日,双水村柳树下那间小屋比以往更加安静。

连大教主镇日沉默,黄二少爷也似有心事,沉闷的空气如同密网,叫人忍不住要撕破挣开。

见黄玉拿了装戏法器具的箱子又要出门,连化青叫住他。

那少年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看着他,仍然流露出初见时那种无辜神气,看在如今的连化青眼里,却如同一种残忍的伪装。

这些日子过来,他逐渐看明白。

黄玉出身彩门世家,家学渊源深厚,一向以“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”做为人处事的准则,这五个字刻在他骨血里,时刻践行着。哪怕偶尔有不甘、愤慨的情绪,也如同几朵浪花,在惯性思维的海洋里,翻不起风波。

更可怕的是,他本身打心眼里认同这五字准则,如同连化青认同“进化”。

他们天性如此,如何能改?

任何矫枉过正,或者试图拉离原有轨道的行为都会被触底反弹,这也是黄玉被蛊虫控制弑兄夺位后发疯的重要原因。

假如没有蛊虫的影响,这辈子恐怕他都只能带着不甘,辅佐他那不成器的兄长。

这件事情导致毁了黄玉,黄门无后,彩门复兴无望,他的终身理想和他对自己的认知都摔得粉碎。

但是没办法,魔古道需要黄玉,他连教主也需要黄玉。

连化青告诉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,事已至此。但他仍需要不断稳定心神,去抵抗那不断上涌的心酸。

这凡人的躯壳实在无用,凭空给他注入了许多更加无用的情感。

他带着心酸叫住黄玉,却有一些憎恨他眼里的无辜。

“你去哪?”

“阕仙楼。今日东门刘脖子家的芝麻烧饼,散了戏我给你带些回来?”

他不知为何,有点紧张。

几日前,阕仙楼老板忽然找他,卖了好一通惨,诉说自己才貌双全的女儿如何因为八字,至今未嫁,落人口实。绕来绕去,最后婉转地问他老家是否有婚娶,可愿入赘。

黄玉出来年纪尚小,家中未婚配。阕仙楼的小姐与他也还谈得来,如若在本地扎根,这不失为一种选择。

更何况因为老板和他闺女几度诉苦,他把这当成一件善事。

行善积德,才能洗去满身罪恶。

连化青看着他,心里已猜测七八分,道:“我打算向本地阕仙楼的小姐求亲,你觉得如何?”

“什么?”黄玉一时反应不及。

他很快明白过来。

至纯至阳的八字,魔古道的圣童。

他想起天津卫的薛小姐,那如花似玉的姑娘,在世时曾经常来看他的演出。这样美丽娴静的女子,在观众席里,也是非常显眼的。

有一段日子,她没有来。再过一段时间,她和她的孩子先后被小河神捞起。

如海河般冰冷而黑暗的恐惧在他心头涌上,连化青要造圣童,没有人能阻止。他的目的是光复魔古道去,毒化整个天津卫。

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

连化青又问了一遍,那冰冷的黑眸现出重瞳,这一双妖异的眸子在主人异样美貌的面容上显得艳丽诡奇,就那么一直看向他眼睛深处,试图挖掘出一些新鲜而滚烫的疯狂来。

见问不出,连化青转身要走,却被拉住袖口。

“不!”那少年的脸,痛苦、迷茫交织,那双眼睛里,是恶水之源也不及的澄净,看得他心如擂鼓。

“我来……我有药……我来帮你造圣童!”





小河神郭得友急匆匆地将师弟拖离馄饨摊。

忙了一天,好容易歇口气的丁会长怒了:“郭得友!你这是要带我去哪?”

“你看那个人,可是连化青?”

丁卯闻言一惊,仔细辨认。

王宝山的药糖铺子前,一如既往挤挤攘攘。当中有个青年着铅灰色长袍,美貌异常,很是打眼。

看相貌,不是魔古道妖孽连化青是谁?可再细看,又有些不同。

那青年长身玉立,目光灼灼,注视着人群里,全不若连教主冰冷邪魅,一手提着吃食,一手张开。

下一刻,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从人群中钻出来,撞进他怀里。

跟着那女娃出来的是个少年,规矩的银灰色长袍马褂,手里提着一大包药糖,见到连化青,顺手把药糖塞给他,自己弯腰抱起小女孩。

看清他面容,郭丁二人不免大惊,这不是数年前失踪的彩门大案嫌疑人、黄家家主黄玉?

那件悖逆人伦的大案,其实当时拘捕黄玉,全凭猜测案情,并无确凿证据。黄二少被关押时已是刺激过度、疯疯傻傻,无从审讯,越狱后,更没了嫌疑犯,黄家又上下打点,这件轰动津门的要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。

郭丁二人几度明察暗访,人没有找到,却发现一个秘密。当年连化青为将其收为己用,不惜暗下蛊虫,操纵他弑兄夺位。论起来,黄玉本身也算有些无辜。

只是失踪这许多年,缘何他还是一副身量未足的少年模样?又怎么会和与连化青如此相像之人在一起?

那小姑娘又是谁?莫不是魔古道故技重施,又要在津门搜刮幼儿、挑选圣童?

二人身份成疑,师兄弟俩不好贸然上前,决定先跟上观察。

那三人身处闹市,被人跟踪却仿若未闻,眼看日落西山,仍不急不躁地从市区一路向南闲逛。那小女孩自抱上一路在睡,两个大人交替抱着。偶尔低语交谈,那青年身量高些,每每倾身过来,靠得极近。

郭丁怕被察觉,只能远远跟着,几度想看清小女孩面容,好回去询问是哪家孩子,因那青年将娃娃小心地护在怀中,都未能成功。

慢走慢逛,从城南一路向郊区而来。

与北平城格局相反,天津卫贱北贵南,城南多有一些豪门大宅,南郊更多是别致精巧的公馆别墅。

那小女孩睡了一路,此时方渐渐醒转,这个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候,一刻也闲不住,闹着要下来。

青年依言把她放下,郭丁二人正想趁机看个清楚,谁想那女孩登登登一路小跑,竟跑到躲藏在一处院墙后的二人跟前,好奇地抬头打量。

这一看不要紧。那丫头年龄尚小,已显出夺目的美人模样,五官脸型,无一不是连化青的翻版,只是眼睛更大一些,透着幼小无辜的神气。细看那眼中,隐隐能见双瞳迹象,但隐藏得极好,眉眼较他父亲更显纯良。

女孩看了一会儿,也不知发现什么趣事,歪头咯咯轻笑,与连化青肖似的小脸上尽是机敏伶俐之气,性子很是活泼。

连教主竟然又造出这么一个圣童!

不远处那两个大人停住脚,少年迎上来,将小女孩抱起,那女孩依偎在他怀里,小脸紧贴他的脸:“甜儿,不许乱跑。”又对二人致歉,“打搅了。”

他神态自然,既不是狭路相逢,也不像陌生偶遇。倒是那青年,警惕地看着郭丁二人,日暮已薄,阴郁又爬上他的眉睫,魔古道教主的气息正一丝一毫回到他身上。

这猛兽护犊般的眼眸瞧得郭丁二人脊背发凉,待那三人远去,还有些失神。

郭得友咳了一声:“这几日捞尸队不忙,都把我闲糊涂了,一到夜里眼神就不好使。”

他师弟甩甩头,仍有些不敢置信:“郭得友,这回你没看错,那女孩……”他斟酌用词,“眉眼确实有些像黄家二少。”

何止是像。那女童的音容笑貌,仿佛揉碎了连黄二人重塑一般,无一不带着他们的痕迹。就好像,这是他们二人的孩子。

“哈哈哈,”小河神干笑几声,“稀奇古怪,必有妖异,总不见得这孩子是他俩生的吧?”

“西方也有男子怀胎,通过药物或手术,可以暂时改变男子生理结构,适于妊娠,有科学依据。”





连黄失踪数年,天津卫原先追捕他们的人,也生出些变化。

老郭师父仍下落不明;兰兰奋力求得出国深造的机会,在大洋彼岸读着她热爱的新闻传媒;顾影终于没能等来她的二哥,狠心嫁给张公子,夫婿年纪比她大,很是体贴爱护,眼下她做着无忧无虑的张太太,比从前圆润了一些,却更美了,光彩夺目,怡然自若。

张家四岁大的小少爷从教会开办的托班下学回来,告诉母亲他们学校新近转来一个小女孩叫甜儿,美丽是美丽,总爱夸口自己有两位爹爹,还能用自己的名字编顺口溜,说什么“黄连苦,连黄甜”,倒很有趣。

张少爷年纪小小,性子却肖其父,从来稳重懂事,这会儿暴露了小孩心性,做娘的得意,聚会时免不了跟好友分享一二,说自家儿子对那甜儿姑娘最近如何如何上心。

郭丁二人听得都黑了脸。

那日之后,他们翻阅警局资料,得知连黄二人回津已有一段时日,且都更名改姓。连教主户籍上写着“连化清”,伪造了历史资料,同一户籍上还有女儿连黄甜。

连化青原是永定河妖托生,他母亲渡河时遇险翻船,救回后处女怀胎,自觉没脸,撞死在祖宗香案前。连家是大户,这等丑事遮掩还来不及,更不可能给连化青光明正大地上户籍、入族谱,因此竟无法核查户籍。

他在津门集市被郭丁二人撞见,此后一直有漕运商会的暗探秘密跟踪,他却深居简出,挑不出错。加上魔古道当年行事谨慎,不落痕迹。无真凭实据,确实无法证明这眼下的连化清,就是魔古道教主连化青,贸然抓捕,又怕打草惊蛇。

晚上师兄弟俩回龙王庙一合计,连教主狡诈阴险,不好对付。倒是黄家二少,观其以往总总,良知尚存,还有挽救的希望,不若以他为突破口。

下定决心,第二日便去教会托儿班前堵人。

岂料这日仍是黄连二人一起送孩子上学。自他们回津,倒不难在街头巷尾偶遇,两人总是形影不离,要单独找黄玉相谈,十分艰难。

跟了几日,皆是如此,小河神一个不耐烦,这日跟到南郊,索性跳了出来:“黄二少!许久不见,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。”

连化青想上前,却被少年拦住:“小河神,这里离舍下不远,不若进来喝一杯清茶。”

他二人就住在不远处一座四进宅院里,护院甚严,漕运兄弟虽探得地址,对院内情形却是不知。

事急从权,此时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。

郭丁二人被请到小书房,连教主也要跟来,被黄玉拦住了:“不要紧,且听他们说什么。”

他挡住身后二人视线,在连化青小臂上捏了捏,以做宽慰。

连化青抬手捧住他的脸,柔声道:“你自己小心,我就在外面。”

黄玉关上门,转身见郭家师兄弟皆面露尴尬,方才连教主动作想必看得一清二楚,连带他也有些无措,只给他们倒了茶,自己也坐在一旁喝茶掩饰。

郭丁二人对视一眼,觉得黄二少纯良未泯,决定单刀直入。

小河神咳了一声,先问了最重要的问题:“那小女孩,可是圣童?”

黄玉摇摇头:“不是。甜儿原先年纪小,化青……连化青一直不舍给她鉴定,直到今年回了天津卫,一验之下,才发现甜儿并非圣童。”

当初以为他是男子,八字自然比女子要更为纯阳,历尽艰辛有了这个孩子,却不是圣童,他心里高兴之余,对连化青不免有些歉疚。反观连化青,知道这个消息,不知怎么,反而像松了一口气。

丁卯继续问道:“此次你二人回来,可是要复兴魔古道,在津门内外再掀波澜?”

这问题难倒了黄玉。他自回来,每日专心抚育女儿,闲暇时练功读书,很少关注连化青教中之事,一时竟答不上来。

但不知何故,总觉得连化青这次回来,不再像以往一门心思扑在魔古道上。初见时,那个口口声声说着“进化”,狂热到病态的连教主,这数年间天灵散尽又再重聚,竟也慢慢有了变化。

因着甜儿并非圣童,有教徒便想替教主另寻一位至阳至纯之人,再造圣童。当时黄玉正带着闺女在侧厅玩,自觉没趣,便带着孩子走到后头。没几步,就听见前面有摔砸之声,连化青像是发了很大脾气,自此再也没人敢提这一茬。

小河神见他不作声,只以为他还护着连化青,想起这数年他们查到的那个秘密。这糊涂的黄二少,给人当了枪使,还蒙在鼓里自怨自艾!

“你可知连化青在你身上下了蛊虫?”





黄玉见他问及此,不知怎么有些羞惭,少年白净的脸上略有些红。

“甜儿落地后,他给我喝了心口血。”

丁卯没听懂,混迹江湖的小河神却明白了。饮下心口血,那是下了同心蛊。怪不得这二人日日形影不离,传言中了同心蛊的两个人,相隔不得超过三百米,否则将饱受蛊虫噬心之苦,五日内若不能重聚,还会毒发身亡。

这损己损人的蛊虫,相当于把身家性命交由他人,原多是脑子不拎清的痴情女子给情郎下的,谁曾想骄矜自傲的连化青也会下这样一招昏棋。

他还号称擅长蛊惑人心?竟不知自己被什么弄得这般五迷三道、神魂颠倒!

小河神简直想笑,见黄玉垂眼坐着,他的师弟因不甚明白,在一旁使劲戳他,那只手在他身上一碰,如天雷炸裂,震得他浑身一跳。

顿时醍醐灌顶,觉得原来如此,难怪难怪。

看那不知是因为蛊虫还是药力影响,始终未发育完全的少年,心下不免恻然,更觉得把他拉出火坑,义不容辞。

“除了同心蛊,当年他在你身上还下过一种蛊,在蛊虫控制下,你做出……做了什么,你可知道?”

少年惊异地抬起头。

连化青坐在小书房外的花厅里,等了许久,难免心焦。他猜测郭丁二人会对黄玉说什么,不过是想套取魔古道情报,对此倒无所谓。他刚回津门,还无甚大动作,平日也很注意不让黄玉和甜儿牵涉其中,料他们不敢如何。

他喝了数杯茶,门才开了,郭丁二人走出来,后面跟着黄玉。

郭丁二人走进院中,却不曾离开,仿佛在等待什么。

他迎上黄玉。少年一直垂着头,走得近了,才发现他怀中抱着东西。

那是黄家大少黄一索的神主牌位,黄玉悉心供奉,从不远离,从四百里外的双水村和他们一起回到天津。

连化青甫一看清,顿时如当头棒喝。当日落入阴阳河,撞在魏家坟石碑上,天灵乍裂,也不过这般疼。

全都知道了。

可笑他还自觉那个秘密能欺瞒一辈子,每次一想到少年将来知晓会是什么反应,便阻止自己往下想,因知细想无用,也是害怕。

黄玉抬眼看他,那双黑澄大眼,曾让他觉得血脉偾张,他喜欢看他哭、看他笑,曾经肉体凡胎的经历刻在他身上,是磨不去的印记。

这双眼如今看着他,无情无绪,他以为他要再发疯,但他没有。

他只是看着连化青,如平日嘱咐他一般,轻声说道:“你当初找我,不就是要我帮你去小西关救出小神仙,替你找寻二十多年前的圣童?甜儿既然不是圣童,我赔你一个。”

他与他擦肩而过,走向院中二人,滞留许久,才转身道:“你和甜儿,要好好的。”

都是假的。这数年间的来来往往,一切都可以抹杀得像不曾发生过。双水村的桩桩件件,他们回归津门后的林林总总,他们之间,仿佛从未有过。

黄玉走了许久,连化青才感觉到心痛如绞。但那也不是情绪使然,同心蛊发作了。

这一痛起来,才觉得真实。

甜儿被教徒接到别处,女儿不在眼前,便也如虚幻一般,只有这痛才是真实。

连化青对此简直幸灾乐祸,痛得好,想必五百米外某处,那个人也一样痛苦。

他下的蛊虫,未必不可解,确实全不着急。他也知道鸦片可以止痛,偏偏不抽,愿意活在这剧痛之中。

也活不了多久,五日之后,他们就要一起蛊毒发作身亡。一想到此,更不愿意去搜寻那解毒之法,只等五日一到,和黄玉一起双双殒命。

他原是从地狱来的,如今不过让他再回到地狱之中。





连化青一心求死,五日一到,却尚存人间。非但活着,连蛊虫噬心之痛也全然消失。

他明白,那人已找人解开了同心蛊毒。

他们最后的联系也被切断,前情尽失。

心痛已除,连化青反而开始抽鸦片。无以寄托,妄想从那烟雾缭绕中,寻找一点真实。女儿有时在门外哭喊,他也恍若未闻。日夜颠倒,整天都睡不着,抽得多了,雾气迷蒙中,总是在双水村时,那待他很好很好的少年。

他痛恨如此狼狈的自己,但连这痛恨也是自嘲的,因为全然无计可施。

不久传来黄玉只身潜入戒备森严的小西关,劫狱救出小神仙,自己死在警察局长枪下。

肖三登门来传这消息。

他对连黄二人之事略有所闻,但料想天性狠绝如连化青,这几日颓废已是反常,迟早会转过弯来,因此着重讲了小神仙的去向。最后本着合作之谊,宽慰了几句:“那黄家二少功夫确实了得,这次还多亏他出手。也是可惜了,好在听闻他是一枪毙命,倒没受多大罪。”

连化青听到此处,不知如何竟然笑了一声,诡异得叫肖三都觉的有些毛骨悚然。

还要再继续讨论小神仙,连化青摆摆手:“你决定吧。这几日我不太想理事,你可以找个教徒易容成我行事。”

打发走肖三,连化青又回到烟榻上。

“一枪毙命,哼,你也不过如此。”

那解蛊之后便消失了的心痛忽然山崩地裂一般卷土重来,比原先更痛十倍。

他抖抖索索地点烟阵痛,抽了许久,那痛苦仍是翻江倒海,不见平复,只好从烟盒里拿出些黑烟膏吞下。

吞服烟膏的效果比抽烟更迅猛,他很快神游天外,如坠梦中,梦里都是永定河波光粼粼的河水。

醒转后盯着茶几上的烟盒发呆。这一盒的剂量若全部吞服,恐怕顷刻就能命归西天。

“这算什么?”他恶狠狠地嘲笑自己,“殉情吗?人家都不要你了,殉哪门子的情!”

思及此,胃里一阵痉挛,在痰盂里吐出许多黑河淤水样的东西,吐到后来,只剩满嘴鲜血。他趴在塌沿气若游丝,感觉身体里那来自永定河最深处的灵魂正一点点剥离。

他一生中,极少拥有,有过的也总是被很快剥夺。来也无从来,去时却将他仅有的一片心肠搜刮干净,席卷而去。他是住在一具空躯壳里的河妖,现在那河妖也要弃他而去。

他躺回榻上,感觉天灵再一次如萤火般慢慢消失,这一去,恐怕再也不会聚合。

灵台却愈加清明,他拿起烟盒,将黑色的膏药一块块吞服下去。





从此天津卫再也没有了黄玉,再也没有了“河妖”连化青。

丁卯搬回了龙王庙与郭得友作伴,每日在袅袅烟气中,坐在二楼窗口看他的西洋仵作书,仍然时常与师兄拌嘴吵架。

有一次,他非要说最近总觉得魔古道连大教主有些古怪:“好像不是同一个人,像是被谁冒充似的,小西关遭劫后这种感觉特别明显。”

小河神正在院中扎纸马,一面笑他:“你怎么也跟以前小神婆似的,整日神神叨叨,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两个连教主?咱们盯紧些,不怕他作妖!”他话锋一转,“说起小神婆,张太太晚上请咱去登瀛楼,你赶紧收拾好下来,吃大肘子去!”

丁卯收好书,有去整理他那些药品,翻到一支麻醉剂,略略愣了一下。

他有个秘密,连师哥也未曾说。

黄玉曾认出年少时来看他演出的观众里有一位薛小姐,其实他的忠实观众何止这一位。

如今依旧稳坐警察局长的付来勇,向来没什么本事,吃喝玩乐却是一把好手,热衷古玩意儿,有一段时间对杂耍戏法很是痴迷,天天收了工便去观看。

那彩门台上的小少年不曾注意到他,他却印象深刻。一来二去也算半个熟人,因此丁卯找上他时,他咕哝埋怨了半晌,还是勉强同意。

那把枪里是一颗麻醉弹。

黄玉中弹后,是洋仵作丁卯亲自检验敛收,总是万无一失。

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,从此津门内外,便都没了这人,最多也就是说起彩门奇技,偶尔出现在口口相传中。

然而离天津卫四百多里外,双水村的居民却发现村里偏居那个少年又回来了。

一切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。

和普通村民一样,他总是早早起身练武,收拾好戏法器具,又开始做早饭。

油条和热粥的香味刚飘开,一个小女娃风似的从门内奔出来,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站在灶台前。

黄玉手上炸着油条,一面朝屋里道:“快带甜儿去洗漱,一会儿再让油星溅着了。”

屋内人应声出来,是个身材颀长的青年,着灰色袍子,留板寸青皮,那张脸却是美丽异常。仔细看时,一双眼睛里还有未及掩饰的重瞳迹象,在清晨淡暖的阳光下,微笑着注视少年。



(完)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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